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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“我只是想见他一面，仅此而已。”江南正赶上雨季，处处氤氲，就连门前的垂柳都看起来格外朦胧。

　　“师父说了，‘此次一别，再不相见’，既然您已经做出了决定，就莫要纠缠了。”半大的少年眉目间带着远超于他这个年纪深沉，规规矩矩地立在门前，就连作揖行礼都格外老成。

　　“他不肯见我，那让他的小徒弟出来见我总可以了吧。”叶修嘴角噙着笑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少年。

　　“英杰跟着师父久了，两人心思也一样的。你就算见到师兄，也不会有什么改变的。”高英杰虽是王杰希首徒，但性子太软，对上叶修这样的人，总归讨不到好处。

　　“就算有误会，也该解释清楚。你们师父还没怎么着，怎么你们一个个地都这么着急？难不成我还能欺负了他去。”先是在下江南的路上，使快剑的剑客一路阻拦，后又是不知名的小徒弟柱子一样挡在门口——王杰希倒是有不少好徒弟。

　　“师父说你若是继续纠缠，就让我把这个给你。”少年自怀中取出一封信，“你去信上的地方找他，见还是不见，那个时候没人阻拦的了你。”

　　“若是我一走了之……”

　　“你若是一走了之，还想见着师父么？！”

　　【欲买桂花同载酒，终不似，少年游。】

　　叶修看着信上寥寥数语，嘴角噙着的笑慢慢淡了下来。

　　“多谢你。”薄薄的信纸作两三折纳入怀中。“他欠我一顿酒，怎么会‘再不相见’？我去赴约了，这房间收拾收拾你便回去罢。”

　　少年瞪大了眼睛。“你们师父自会跟我回去，你们守这个空房子也没用。驾——”

　　

　　“铛——”飞镖撞上一把长剑，冒着火光钉入了正在喝茶的人耳侧的墙壁上。“不过宵小之徒，终究难登大雅之堂。”

　　叶修负剑而立，身后站了一排黑巾蒙面的刺客。王杰希放下茶杯，抬眼看了一眼叶修，不欲多言。

　　“咳，”叶修看着对自己爱答不理的人有点下不来面子，清清嗓子又回头看向身后的刺客。“若你们完好无损的回去，怕是对雇主交不了差。”

　　“提着你的人头回去，自然可以交差！”

　　叶修挑眉一笑：“你们伤不了我。”

　　王杰希眉眼一僵，这句话，三年前他也曾说过。　　

　　三年前，不过是未及弱冠的年龄，年少英姿。带着少年独有的张狂。当时的少年不等刺客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失手，就提剑️迎了上去。

　　刺、提、抹、点，招招狠辣，只是少年却总与刺客隔着两三个身位，所以招式虽狠，却不致命。

　　“我只留点伤口，算是你们刺杀我的报酬。”少年时期原本该是意气风发的年纪，却被接连而来的刺杀搞得狼狈不堪。“我答应过他们，什么都不会说，所以，让你们的雇主收起他的心思，否则——”长剑折断，轻而易举。“逃命去罢。”

　　

　　王杰希思绪回转，眼前的男人与三年前面容并无二致，只是当年夺目的光芒随时光沉淀而变得内敛。此刻折剑而立，王杰希不由得感觉眼眶微微发酸。

　　“若是却邪在手，当年……”王杰希看着叶修沉声说道，“不是走了，怎么又回来了？”

　　“逃命去罢。”叶修笑了笑，看着仓皇奔逃的刺客扔下手中的剑。“怎么能不回来，你不是还等着我呢么。”

　　王杰希没搭话，看着地上断做两段的剑神情有些恍惚，“是可惜了些，蹉跎了一年的光景，不过好在一年也不长。没了却邪，我现在还有千机。”

　　“当年刺杀是你上家指使，灭你的口。今天呢，你又有了什么新的仇家么？”王杰希泼掉了杯中残茗，“是你自己吧。”这话说的确定得很，叶修双眼含笑地看着他，“是我。”

　　“目的呢？”轻浅地一抬眼让人看不出喜怒。“旧景重现，是为了感动你自己还是旁的什么人？”

　　“你不是旁的……”

　　“我猜——那些刺客不知道雇主就是自己要刺杀的目标吧。”王杰希快言截住了叶修的话，“他们是冲着你的命来的，我看的很清楚，和三年前的一样，都是为了你的命！”

　　“我自己找的人实力我清楚，不会真的出什么事。”叶修说的笃定，底气却不怎么足。王杰希生气了，他知道。

　　“我知道。我知道你的实力，知道你的心思，更知道这种小鱼小虾奈何不得你。”王杰希话锋一转，“就非得这么做不成？”

　　“老王……”叶修话头一顿，“我这不是……”

　　“改日再说吧，堂中事物繁杂，本打算出来偷个闲，没准备看戏的。”王杰希收了茶具，“我先回去了，叶兄若是还想唱戏，就自己慢慢唱吧。”

　　人走茶凉，叶修盯着地上尚未消散的茶渍眉头拧在了一起。

　　如王杰希所说，事务繁忙或是有意为之，叶修就还真的没有见到他一面。守备森严的府邸，绕是叶修，都没能闯到王杰希的卧房。

　　“小孩儿，你进去能不能给我带句话？”叶修趴在墙头，也不进去也不下来，只顾拧着头跟墙角的男孩儿说话。

　　“师父说了不见你，谁能有什么办法。”高英杰看着日日趴在墙头的人心里想，反正师父不在，你就算在这儿被晒成干儿也看不见你。

　　“他不见我我可以去见他。”叶修摇摇头，“这么多天了，也没见他出来，行，你不帮我传话，那你告诉我他在哪儿总行了吧。”

　　“你怎么知——师父……师父在屋里休息呢……”高英杰眼神闪躲，一下子就说秃噜了嘴。

　　“我想想，中草堂有一批货要运上京都总部，我猜的对不对。”叶修从墙头上晃悠了两下，然后纵身一跳，稳稳落进了内院。

　　“前辈你怎么进来了！”高英杰一惊，叶修伸手就捂住了他的嘴，“别着急嘛，我就进来跟你聊聊，墙头上趴着怪难受的。”

　　“前辈，我，我是不会帮你的……”高英杰弱弱地反抗了下。

　　“王杰希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比你还清楚，”叶修翻了个小白眼，笑嘻嘻道，“中草堂走哪条路上京？”

　　“我不知道！”高英杰摇摇头，师父的行踪，任何人都不能透露。

　　“？”叶修笑了笑，“情况是这样的，我们俩呢，有点误会，你让我见他一面，什么误会就都迎刃而解了。”

　　“师父没有提起和别人有什么误会，前辈就别骗我了。”

　　“我没骗你，”叶修伸手从怀里取出一封信，“这是你一个小师弟给我的，你看看，是不是你师父的字迹。”

　　高英杰仔细端详过后：“师父不是让前辈你别再找他了？”

　　“……刘小别路上拦也拦过了，现在我都能找到这儿来，你就应该知道老王不是不想见我。”

　　“师父要是想见您，自然会告诉您行踪的。”

　　“这不是……上次见面我把人惹生气了，就没告诉我？我不是得‘负荆请罪’不是？”叶修眨眨眼睛，“这样我问你可以点头或者摇头，也不算你出卖你师父。”

　　高英杰：“……”前辈您是在哄小孩儿么？

　　“师父走的东面那条路，”高英杰冲着叶修拜了拜，“师父走的时候脸色不怎么样，我以为是门里哪个师弟气的，原来……”高英杰顿了顿，又说到：“师父喜欢去京都西边的茶楼，二楼常年包有一间雅座。您现在过去……师父没准还能和您好好谈谈。”

　　“多谢了！”

　　“前辈！”高英杰高声一叫，叶修瞬间刹住步子。“三年前的事情晚辈略有耳闻，既然已经耽搁十余年的光景，还请前辈……让师父回心转意吧。”

　　“你有好师父，老王有好徒弟。”叶修挥了挥手，“放心。”

　　江南耽搁些时日，再加上上京路程，叶修到皇城脚下的时候，也已经入了秋。

　　“真是冷啊……”叶修身上一层单衣，抬头看着茶楼二层半开着窗户的雅间笑了笑，“找到你了。”

　　“路途遥远，在下来讨碗茶吃，还请王阁主赏脸。”不请自来的人撩撩衣摆，自顾自坐在了王杰希的对面。

　　“你怎么穿的如此单薄。”王杰希取了新的茶杯，递到叶修面前。

　　“穿的单薄，心里要是暖和，照样是不冷的。”叶修笑眯眯地接过茶杯，“这就要看杰希了。”

　　“我？”王杰希看向窗外，“穿的少倒也冻不死，叶兄不如回去吧。”

　　叶修从怀里取出王杰希日前留下的信，“三年前，老东家的恩怨我不想牵扯到你，所以那日之后我不辞而别，虽十年不曾联络，但你我境况我们全都知晓，我以为这是我们默许的；上次见面，我旧景重现，只是想让时间回到我们分别的那天……但是我好想太天真了，我们的误会根本就不是时间，对吧。”

　　王杰希无言，只是慢慢地喝着杯里的茶水。

　　“你不想看我冒险，这才是我们的误会，对吧。”修长的手指缠上对面紧握着茶杯的手，“我一直都知道。”

　　被握住的手轻轻颤了颤，“你知道？你要是真的知道那天就不该用那些刺客来刺激我！”杯中茶渍洒了些落在桌上，同那天泼到地上的热茶一般，慢慢晕开。

　　“对……”道歉的话被堵在嘴里。

　　“不过你也没错，你要做的事情自有你自己的打算。”

　　“为了这样的事闹了这么多年的别扭，的确幼稚得很。”自嘲一笑，王杰希说话的声音多了些轻微的颤抖。

　　“以后的事情，我们不会再瞒着彼此，不是吗。”叶修起身坐到对面，“我该知道，就算你再相信我，关心则乱，这么多年的担惊受怕，滋味有多不好受了。”

　　“哼。”

　　“三年了，我没回过京城，不知道京城的风原来这么刺骨。”叶修拥人入怀，“不过还好，我心里暖的很，这么多年，从未这么暖过。”

　　“暖和了就放开吧。”

　　“那不行，‘欲买桂花同载酒’你还差我一顿酒。”

　　“那就欠着吧，以后总有机会喝的——你还是回去添件衣服吧。”

　　“好，留着以后买酒喝。到时候，就是喜酒了。”

　　“胡闹……”

　　“怎么能是胡闹，英杰都知道了，瞒也瞒不住了，还不如大大方方的。你说好不好？”叶修凑过去，压着人在耳后一顿亲吻。

　　“……好。”王杰希红着耳根，泼了叶修一身茶水。

　　“好了，这下真的得换衣服了。”叶修无奈地摊了摊手。

　　欲买桂花同载酒，依旧是，年少心思。